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宫闱和皇储-《寒门宰相》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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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没料到章越倒让蔡京动手。
    这是什么用意呢?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数日后,章越府邸。
    童贯拜倒在章越面前。
    “求司空开恩!念在以往服侍有功的份上,饶我这一次!”
    在章越面前,童贯眼泪鼻涕具下。
    看着童贯这般,章越故意诧异道:“不知这是何意?”
    “我何尝要你难看了。先起身说话。”
    童贯闻言抹干眼泪,旋即恨恨地道:“那就是蔡京那厮妒忌于我,让人在太后面前中伤于我。”
    “司空,小人是在西北带过兵的,官家又似先帝有讨平四方之志,我与他讲些当年在西北征战的故事,何错之有。”
    “但蔡京就是看不得小人在官家面前受宠。破坏他的通辽之事。”
    章越正色道:“你说蔡京通辽?”
    童贯道:“他与辽国使臣亲密并非一日两日。”
    “这一次小人在辽国羁押数年,倒是联络了数名心怀故邦的汉族大臣。”
    “他们与小人言,耶律洪基变法弄得民不聊生,物价飞腾,他们都愿意协助大宋收复幽燕。”
    章越听了双眼一眯心道,好你个童贯。
    看到章越神色微冷,童贯忙解释道:“启禀司空,是小人的过错。”
    “小人想以此单独禀告陛下,以获陛下青睐,再说这些人都是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来协助大宋,小人不敢轻易道明。”
    章越道:“本相也不能知道吗?”
    童贯道:“小人死罪,如今禀给司空。”
    说完童贯从靴页中取了信函放在了章越案头。
    童贯道:“小人还这些辽国汉人口中联络到了女真各部。”
    “他们都是已苦辽久矣,因鹰路之事备受欺凌。”
    “小人曾向蔡京建议向朝鲜施加压力,让本朝直接与女真各部沟通,不过为蔡京所拒。”
    “此事何不早报本相?”
    童贯汗出如浆:“小人利令智昏,欲贪天之功.今已知罪!”
    “而今小人知错了。”
    章越心道自己最忌讳有人绕过自己向天子言事,但童贯本是宦官,人家是李宪的义子,本就是天子心腹,确实没有必要事事通过自己。
    “这些事除了你还有谁知?”
    童贯道:“还有小人的义父。”
    章越点点头道:“将你知道如实告诉本相。”
    “不许隐瞒一句。”
    童贯面色一凛当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章越。
    据童贯所言,蔡京通辽,章越是不会相信的,从历史上而言,蔡京至少在这点上节操还是在的。
    章越徐徐点头道:“京师你不能待,你便与子瞻再度往高丽出使一趟。”
    “务必要迫使高丽一改附辽之事,否则……本朝将断绝与高丽海上贸易之事。”
    众所周知现在高丽急需宋朝的棉布等业,在海贸推动下,开始依赖大宋的经济。
    “让子瞻进来。”
    章越知道苏轼因为陈师道的事,肯定是怒火中烧。
    章越将历史上的朔党,也就是刘挚,王言叟等人全部贬谪之后,
    朔党如今在朝堂上已不成气候。
    但旧党还有两支,一支是程颢,程颐兄弟的洛党,还有一支则是苏轼苏辙的蜀党。
    苏轼的蜀党主张是“仁祖之忠厚”则官吏们偷惰不振﹐效法“神考之励精”又使官吏们流于苛刻。
    蜀党是要取元祐和元丰的中间路线。
    但是官场上折衷主义就没有成过事的。新党旧党都不会将你视为自己人,反而将新党旧党都得罪了。
    因此苏轼的蜀党一直遭到洛党的攻讦,程颐作了一首诗讥讽蜀党沉迷于诗词道了一句:“吟成五个字,用破一生心。”
    连蔡京,蔡卞兄弟也讨厌蜀党他们。
    若非章越一意护着,蜀党早就被驱逐出朝堂了,可如今又出了陈师道这事。
    苏轼这样迷之操作还有很多,最令章越不能理解的是他怎么与蒋之奇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友谊。可能他与亚里士多德一般都是‘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’吧。
    眼下苏轼怒气冲冲入内,章越却笑容可掬迎了上去。
    苏轼性子他太清楚,你越对他发怒他越不服,但你与他笑脸以对,给予了足够尊重就会大事化了,小事化无了。
    你官位比他高,决不可对他摆架子,哪怕你过去有恩情于他;你官位比他低,你对他发怒,他也未必会怪你,甚至你伤害了他,他还会大度地原谅你。
    不过苏轼如今官至翰林学士承旨,朝堂上官位比他高的人不多了。
    章越上前握住苏轼的手笑道:“子瞻……来得正好,有件大事我正有求于你呢。”
    苏轼闻言一愕,一时忘了找章越算账的事,转而问道:“什么事?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皇宫内。
    年方七岁的遂宁郡王赵佶正捧着一幅自己绘制的花鸟画,兴冲冲地跑向隆佑宫。
    他生得眉目如画,举止灵动,虽年纪尚幼,格外聪明。
    “娘娘,您看!”
    赵佶献宝似的将画作呈给向太后。
    画中一只翠鸟立于枝头,羽毛纤毫毕现,竟有几分神似先帝珍藏的南唐后主李煜真迹。
    向太后接过画作,眼中闪过惊喜道:“十一郎这手笔,倒胜过先帝当年。”
    一旁的宫女们纷纷夸赞,赵佶却故作谦逊地低头,嘴角却掩不住笑意。
    他自幼聪慧,深知如何讨人欢心。
    高太后喜欢他乖巧懂事,向太后则偏爱他的才情。相比之下,沉默寡言的当今天子和同母弟赵似,反倒显得木讷无趣。
    向太后轻抚赵佶发顶,不觉喟叹:“若尔年齿与官家相若……”语方出口,即觉失言,转颜莞尔:“今日功课可曾习毕?”
    赵佶眨眨眼道:“先生教的《论语》已背熟了,只是骑射师傅总说孩儿腕力不足。”
    向太后失笑道:“你呀,整日沉迷书画,连弓都拉不满。”
    正说笑间,内侍匆匆来报:“太后,谏官林希递了折子,提议让郡王出阁读书之事。”
    向太后蛾眉微蹙。赵佶立时察知,伏于其膝娇声道:“孩儿惟愿长侍娘娘左右。”
    向太后心软,抚其背道:“言官此议,亦是盼尔进益。”复低语:“若尔果真愿伴老身……亦无不可。
    向太后政治上已经渐渐放权,她毕竟无法作天子的主。因为有天子生母朱妃在,她这位嫡母中间就隔了这么一层,天子天然上还是与朱妃更亲近。
    在后宫的皇子中,赵似与当今天子都是朱妃所出。因为朱妃的缘故,赵似同样未必肯与向太后那么亲近。
    但这位遂宁郡王的生母陈美人身份低微,远不如朱妃,因此在宫中需要寻求依靠。正因如此,遂宁郡王在陈美人的教导下,才刻意来讨向太后的欢心。
    向太后明知这一点,但心底也觉得遂宁郡王比天子和赵似更得她喜欢。
    所以向太后逐渐将权力让出,不是真正想当个贤明太后,而是迫不得已为之。
    但她愿意失去权势,她身边的侍从与娘家人,以及背后的势力却未必肯放权。所以她看向遂宁郡王心道,若他为天子,肯定比当今皇帝与赵似更亲近于她,更愿意听她的话。
    朝臣要让遂宁郡王出宫读书,她知道林希是蔡卞的心腹,这多半是他的用意,但蔡卞更是章越的人。
    想到这里向太后抚着赵佶的发顶心道,你要是我亲生的便好了。
    真如章献太后刘娥至死不肯告诉仁宗皇帝生母真相,没有了这一层关系,她向太后还真不敢学章献太后之事。
    但不等同于她没有染指权力的野心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此时此刻。
    章越在宫内与天子奏对。
    “陛下,臣为官多年,看到为官者大多数都是将手中的权力用得无所不至。”
    “是以天子当以礼仪和选拔人才为首要之事,若陛下能洞照人才,天下可以垂拱而治。”
    “臣在官场多年,所见敢与市易司争买卖者,大者编管,小者鞭打,皆无所不至。”
    “有权力者当约束自己的权力,还请陛下谨记。”
    “臣以尚书省考核天下各路转运使,各路转运使考核各州州守。”
    章越与天子一言一语,将自己为政心得悉心传授。
    临了最后,章越对天子道。
    “陛下,君不密则失臣,臣不密失其身,几事不密则成害。”
    “臣与陛下所言语,陛下万万不要与外人言语。”
    天子感动地道:“朕明白,章卿坦诚而谈,朕铭感五内。”
    旋即天子道:“朕有一言不吐不快,先帝盛德大业冠越古今,而本朝制度都顺遂元丰而就。”
    “先朝法度确有不完备之处,但元丰之后,太皇太后所举大臣,骤然更易典章制度,以母改子,朕实在是不喜。”
    “卿何必调和左右,让这些人充斥朝堂之上呢?”
    章越则道:“陛下所言,是臣之过失,乃臣不能察人之故。”
    “臣以为法无新旧,以便民为利,人无彼此,当以材为用。”
    天子道:“朕并非指责卿家的意思。”
    “卿家为政似颇为忌惮这些旧人,不得不充斥庙堂左右。朝野下面的变法之臣,私下也议论卿家与这些旧人走得太近了。”
    章越心道,天子渐渐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了,并已将其公之于众了,并与自己言语了。这一次已是质疑调和新旧两党的主张。
    章越道:“陛下,臣并非一味顺遂,只是若陛下将这些人逐出京师,庙堂就真没有人议论了吗?”
    “陛下,臣素以为将反对先帝政策的人放在看得见的地方,比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更好。”
    官家点点头。
    正在言语之际,忽有内侍报皇太后在后苑设宴,请章越与天子一起前往。
    当下天子与章越一起前往后苑的瑶津亭。
    此亭乃宋用臣负责修建。
    宋用臣和杨琰从钱塘特地搬了一座亭子过来,新凿了一个池塘,把亭子安置在上面。
    先帝看了这个亭子说,好是好,可惜没有荷花。
    宋用臣道,请陛下明日赏莲荷。
    先帝道,你又开玩笑,若没有莲荷怎么办?
    宋用臣说,愿为陛下所诛。
    次日先帝到了池边看了果真莲荷满池,原来是宋用臣用一夜之间将整个汴京城的莲荷都买了过来。
    先帝大喜让御用画师郭熙当场画了一幅画。
    章越与天子抵达时,正看到瑶津亭旁春光正好。
    瑶津亭的朱漆阑干上还凝着晨露,金瓦飞檐已浸在淡青的天光里。
    阶前两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。
    远远望去三两宫娥捧着鎏金香炉穿过游廊,她们发簪的袅袅春幡随步摇晃,章越从池边游廊行去,但见池面浮光跃金处,几尾御赐红鲤正追咬落下的花瓣。
    太后已在瑶津亭设一垂帘。
    亭中一名华服孩童正在亭中垂帘前鼓吹笙歌,章越定睛一看,此人正是遂宁郡王——历史上的宋徽宗。
    章越仔细打量,谁能想到这般俊俏且聪颖的孩童,竟会将这个大宋江山都葬送掉。
    而垂帘后向太后的目光也正落在章越身上。
    PS:本章部分观点来自大宋繁华此书。		
    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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